于是佩轩说:“我本家一位堂哥,比我大好几岁,他在家排行老四,我叫他四哥。他因为家里弟兄们多,条件也不是很好,家里怕他找不到媳妇,就给他定了一门亲,女方也就是一般的农家女,干农活、做家务都还可以,只是没多少文化。四哥在文化大革命中当过红卫兵领袖,后来当过民办老师、还当过生产队会计,经历复杂。他心比天高,一心想摆脱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,所以恢复高考之后,他一心想考上大学,努力复习功课,一心扑在学习上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终于在前年考上了省里一所大学,如愿以偿。他上了大学之后,就要跟原来定下的未婚妻散伙,结果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。”
素云默默听着,这种事其实很平常,到处都有,不过她还是耐心地听着。佩轩继续说:“我的这位四哥家里的条件很一般,但是他个人的条件还是不错的,他从小志向远大,人很聪明,也很懂得人情世故,长的也帅气,从来是同学中的翘楚,可惜的是那些年不兴读书,他虽然是读书比较好的,但是也没学到多少知识,所以一恢复高考,他虽然觉得脱离苦海的机会来了,可是一连两年参加高考都名落孙山,他本来当着生产队会计,其实这生产队会计也是一个不错的差事,但是距离他的理想还是差很远。他为了考大学,干脆辞掉了生产队会计,到高中专职复读,终于在前年考上了大学。可是他上了大学以后不久就要和未婚妻散伙,家里的人反对,亲戚朋友也都反对,我也给他写信劝过他,当然也左右不了他,最终还是散了伙。”
佩轩停了一下,喝了一口茶,接着说:“我和四哥关系很好,尽管他比我大六、七岁,他是我从小崇拜的偶像,那些年他简直是个风云人物,但是他读书不如我,基础不如我好,我比他更喜欢读书。其实他是一个不甘心屈服于命运的人,他是许多复读的人的榜样,他锲而不舍的精神鼓舞着许多想改变命运的复读生。他的这门亲事已经定了好几年了,当初他对女方也不是特别满意,但是本着自己家的条件,也就是差不多了。如果他考不上大学,那么也就只有成亲了;可是他考上了大学,情况发生了变化,他就不想跟这个姑娘成亲了。女方到大学里闹过,也给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,不过他还是跟女方散了伙。他在给我的信上说,他跟这个姑娘没有共同语言,感到很痛苦,我是力图劝他不要散伙的,我觉得这对这个姑娘不公平。当然,我是局外人,不可能体会到他内心的苦楚,劝他也只是点到为止,不太可能起到作用。对于这样的婚姻,该怎么看待呢?我们不是当事人,没有那种真切的体会,不好判断,也没法替人家判断。”
所以看着佩轩,说:“这样的事很多,的确别人不好评判。不过我觉得还是一个有道德标准的。”佩轩点点头说:“是的,我这位四哥这么做我认为是不合适了。虽然是介绍的,但是也来往了好几年。你知道,我们农村一旦订婚,是要礼尚往来的,逢年过节双方都要去对方家里走亲戚的。女婿要去岳家,儿媳妇要去婆家。一般来说,公公婆婆每年是要给没过门的儿媳妇压岁钱的。”素云说:“哪里都是这样。”佩轩接着说:“四哥跟人家订了婚,耽误了人家好几年,还把人家抛弃了,这对人家姑娘是不公平的。”
佩轩叹了口气,好像是在想什么问题,素云没有打扰他,静静都等着他说话。佩轩意味深长地说:“我再给你讲下一个故事。我从小有一个在一起玩的堂哥,叫酆大根,他家里条件很差,他父亲身体不好,他小的时候家里总是缺粮,你知道什么叫缺粮吗?就是你家里一年下来挣的工分少于你从生产队分的粮食、棉花、食油等等,一句话,就是欠生产队钱;反之,你家挣的工分多于你从生产队分得的粮棉油等,叫余粮,就是生产队欠你的钱。大根他家兄弟姊妹几个还小,他爹身体不好,挣不了多少工分。他娘因为要照顾家庭也挣不了啥工分,所以他家缺粮。家里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,所以他从小很自卑,不过呢他从小就喜欢看书,什么书都看,可是那时候也没什么书可以看,他就到处悄悄借书看,主要是小说之类的,还有初中、高中的语文课本,等等。所以他很会讲故事,我和一帮同学经常听他讲故事。当然,他也很会干农活,和我一样,从小就在生产队挣工分。他学习也不错,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。可是那时候读书再好也不会被人看得起,他看书多了,难免有点书呆子气,有的老师喜欢他,有的老师不喜欢他。不过在伟人们去世那一年,他对我们说:‘也许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。’第二年,他初中毕业了,本来该去广阔天地里战天斗地了,因为上高中是需要推荐的,他家举目无亲,不可能有上高中的机会。但是这年恢复高考和中考了,天大的好消息!自然,他和我一样,很容易就考上了高中。上了高中之后,他就一心想考大学,因为考大学才能改变自己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。”
素云好奇地问道:“后来呢?他怎么样了?他考上大学了吗?”
佩轩又喝了一口茶,笑了笑说:“你别着急,听我慢慢说。酆大根在高中是个不起眼的人,他不是我们这一届学习最好的,不过也算是比较好的。但是他以为家里条件差,穿戴土里土气,所以也没人太注意他。前年高考的时候,他过了中专分数线,只差一点点被师范学校录取,没办法,只能复读,因为他这样如果放弃的话太可惜了。他找到高中的校长说要改文科复读,校长同意了。他复读以后,变得更沉默寡言了,我有时候跟他开玩笑说:‘大根哥,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爱说话了?’他说:‘咱们是复读生,还是收敛一点吧,没考上大学还那么张扬,不嫌丢人吗?’他这么一说,我也只好沉默了。我知道,他是对的,我们都应该尽力去学习,心无旁骛,一心考大学。”